丹阳的早晨

边城小浪子

于是，我在这丹阳的早晨里，成了一个最幸福的闲人。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只觉得那风，是几千年前吹过季子衣袂的风；那光，是照着齐梁故垒，又照着我今日衣衫的同一轮光。历史在这里，不是压在纸页间干枯的记载，而是活生生地弥漫在空气里，是可触、可闻的。那卖菜老翁脸上的皱纹里，或许就藏着一则古旧的传说；那石桥下潺潺的流水声，或许正和着某首失传了的南朝乐府。

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郊。一片不大的田野铺在眼前，绿油油的菜蔬上，露珠给太阳一照，真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光景。田埂边，静默地立着几尊石兽，是前朝陵墓的遗物。一只麒麟，半身已没在泥土里，长满了青苔，神态却依旧庄严，仿佛还在忠诚地守卫着它那早已化为尘土的主人。一个农夫扛着锄头，从它身边慢悠悠地走过，连看也未看一眼。这景象，忽然让我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动。那轰轰烈烈的王朝，那不可一世的帝王将相，如今安在哉？只剩下这残破的石像，与这寻常的农夫、这青青的菜畦，一同沐浴在这永恒的晨光里。历史的洪流奔腾向前，淘尽了一切繁华与衰败，最终沉淀下来的，便是这寻常的、坚韧的、生生不息的“生”之本身。

太阳渐渐升高了，金色的光变得有些晃眼。城里的声响也愈发稠密起来。我转身往回走，心里是满满的，又是空空的。那千年的历史，仿佛被这一个早晨的清风与暖阳，细细地揉碎了，又妥帖地安放进了我的胸中。

这，便是丹阳的早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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