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

边城小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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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从厨房探出身，手里捏着几根葱：“晚上想吃什么？还是面条？”我正低头刷手机，含糊应道：“都行，和往年一样吧。”父亲在阳台侍弄他的几盆茉莉，突然插话：“她不爱吃面条，忘了？去年煮的面，她剩了大半碗。”母亲擦擦手：“可不是？前年也是，说汤太咸……那炒几个菜？”父亲笑起来：“对，多放肉，像她高中住校时那样，回来就喊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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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_! p. L6 `( F7 g我抬头，看见父母在夕阳余晖里交换着眼神。那些被我遗忘的细节，他们却像记账一样，一年年存着。时间仿佛在他们对话的褶皱里具象起来——不是日历上划去的数字，而是关于口味的记忆、被记住的挑剔，以及这种年复一年的商量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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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舅舅打来视频。母亲抢着说：“身体好着呢！她今年工作顺，还涨了工资……”她报喜不报忧的语气，和去年、前年如出一辙。父亲小声补充：“你妈腰疼又犯过两回，偷偷贴膏药，不让我告诉你。”母亲在桌下轻踢他一下，对着屏幕笑：“别听他的！你舅妈才不容易，今年带孙子累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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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话里的“暗号”与“掩护”，是家庭岁月磨合出的默契。它让我想起小时候，他们在我面前强撑体面；如今，却习惯在我面前掩饰脆弱。变的不是话题，是对话中角色的微妙转移——我从被庇护者，渐渐成了他们需要“汇报”与“安抚”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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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 e0 Q0 _4 H5 J7 s8 f' h饭后整理旧物，翻出我中学时的作文本。父亲念出声：“‘我的理想是成为科学家，探索宇宙奥秘！’”他笑着点评：“当年这豪言壮语，现在听着都替你脸红。”母亲接过本子，指尖抚过潦草字迹：“那时候你写‘爸爸妈妈永远年轻’，瞧，现在不也白了头？”

我注意到，他们评论过去时，总用“当年”“那时候”开头，而谈到现状，则会下意识加上“现在不也……”。这种时态的对比，无意间泄露了时间划过的痕迹。对话成了时间的索引，每一句对往事的提及，都在暗指当下的变化。

! W/ Q" x' X$ n8 O深夜临睡，母亲推门进来放一杯牛奶，语气随意：“明年，要不把家里墙壁刷一刷？你看墙角都有潮印了。”父亲在门外搭话：“春天再弄吧，现在天冷，散味慢。而且得选她喜欢的颜色，别像上次，她说太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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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  g7 {. T0 c! b) X我捧着温热的牛奶，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规划着“明年”。那些具体、琐碎的安排——刷墙的时间、颜色的选择、天气的考量——比任何抒情都更扎实地告诉我：又是一年。他们在对话中自然铺陈的“未来”，仿佛时间的锚点，将飘忽的流逝感固定成可触摸的生活细节。

我忽然明白，时间的分量，恰恰藏在这样看似平常的对话里。它不在宏大的总结中，而在母亲关于一碗面咸淡的计较里，在父亲记得我不爱吃什么的小事里，在他们用“明年”这个词编织的寻常期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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