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之路（二）

zhangminli

                        理 想 之 路 (二)

    那年，一九六八年，镇江军分区在我们丹阳县征召了一批新兵，我就是其中之一，除我之外其他人都是延陵公社的。我们属于地方部队，属于镇江军分区领导下的地方部队。我们这批新兵绝大部分被分配到了镇江专区的各县（市）中队。那时候，镇江专区管辖着11个县（江宁、句容、溧水、高淳、金坛、溧阳、丹徒、扬中、丹阳、武进、宜兴）以及镇江市，被分配到镇江军分区机关服役的新兵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四个人。

    镇江军分区位于镇江市正东路上，西临南门大街，机关大院座南朝北。那时候与我们一起入伍军分区的还有一批宜兴县的新兵，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我掰着手指回忆一下，他们是六人。另外还有两名兴化人和一名金坛人，金坛的新兵好像是专选来给首长开车的。那时，军分区的老兵比新兵多，但有几位老兵年龄却比我小，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年龄上才参军的。我和我们丹阳的黄同志和宜兴的周同志以及兴化的文同志四个人被安排在通信班，其他人都安排到了警卫班。

    新兵入伍最想念到手的东西是“枪”。这枪对于我已是多年的盼望啦！早在孩第时代就梦想啰！看了电影之后，有多少个夜晚，小伙伴们相约在打谷场上草堆里模仿着解放军打仗，手操的是棍棒。多少个梦境里，我背起了“真”的枪，尤其是一九六五年之后，我更是朝思暮想。今天，我第一次站立在军分区警通排的队伍里，排长发给我一支冲锋枪，一支56式冲锋枪。哇！我抚摸着它好开心好开心哦！顿时，我想起了早先学唱过的一支歌：“我穿上了新军装，背起了冲锋枪，当个国防战士多么荣光，连队是我可爱的家，战友亲如兄弟一样，……”梦想成真是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我们这些在部队机关服役的士兵，除了军人必须的政治学习和军事训练之外，就是从事警卫、通信以及后勤工作，其工作内容的多样化，真是不胜枚举。我服役三年，在这“大学校”里，我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和学习，尤其是带着“预约”任务的我和好动好学的我，比起其他同志来就更加灵活机动了。我从学校毕业到农村，又从农村到部队，我又一次来到了一个新的广阔天地。

    我虽属通信班编制，但宣传科的赵干事经常把我借调去帮着做事，赵干事就是在我入伍前到吕城约见我的军人之一。那时候，部队跟全国一样，政治工作是头等大事，室内外的政治宣传工作，环境布置工作，紧锣密鼓，一项接着一项。他带领着我完成上级领导下达的各项任务，如各科室办公室的三忠于学习园地，以及大批判专栏，还有墙上的大幅标语和开大会的横幅……等。只要有写有画的事，我总是责无旁贷，我们俩配合默契，有事只要稍微一说，相互就能很快沟通领会，我从他那里也学到了许多装饰和类似装裱的技能，他对我非常信任，他布置给我的每项任务，无论困难大小，我都能圆满完成。在这里我略举其中几个记忆比较深刻的例子吧：

    刚入伍那年，军分区首长指示宣传科，要在正对着分区大门的办公大楼墙面上，用红漆横着写上《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和《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的巨幅标语。宣传科的同志们，大家都到大楼下面勘测写标语的具体位置，根据字数和墙面的长度，大家一致觉得这字不能小，一个字最起码要一整张纸那么大，而且必须写得雄浑大气。说实话，这任务谁也不敢自告奋勇，我这个新兵更没有这能耐。何为雄浑？何为大气？非经验老到的专业人士，谁敢出手？最后，宣传科孔科长决定请镇江市美术馆的老师傅来写。来了位师傅，四五十岁年纪，它观察了现场墙面，也认为字必须写到那么大，但他说他只写（画个轮廓）在纸上，然后由我们自己设法复制到墙上去。于是，他就先用彩色粉笔在整张白纸上打起稿来，而后再用炭笔修正定形，省去重复字样，一共写了十五张纸。毕竟是行家，那美术字写得确实符合大众的审美视觉，显得非常庄重有气派。好，他的任务完成了，下面就是我们的事了。用什么方法把字复制到墙上去呢？大家你一言他一语，有人说在稿纸背面贴满复写纸，再印到墙上去；有人说用剪贴的方法描上去；还有人说把稿纸直接贴到墙上，直接用小刀划一遍，在墙上就会留下痕迹。

    赵干事对我说：“小张，这任务就交给你了，随你用什么办法，按照我们大家拟定的高度位置，分东西两边，各十个字，均匀排列复制上去，然后填刷红漆。你准备用哪一种方法？需要哪些工具及辅助材料？你先考虑一下。”

   “好的，等我来想想看，哪种方法简单方便省事，就用那种方法，我想好了告诉你。”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

    后来，我左思右想，总觉得原先说的那几种方法实施起来都比较烦琐同时也笨拙，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我想着另辟蹊径。想着想着，我就联想到了数学上的《坐标图》，哎！好办法！我把稿纸的四个角分别作为坐标的《原点》，然后，把字的每一笔的“角点”标出它的《坐标值》，这时，仅仅是象限的位置分布调换了一下。这样一来，我只要在墙上预先画好的跟纸张一样大小的框子里，用角尺找出相对应的《坐标点》，然后用直线或曲线连接有关联的点，这字不就原形再现了么！直线，用直尺，简单；曲线对于我们美术爱好者也是小事。好！就用这办法。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到宣传科向赵干事汇报了我的想法，我说我只要一把米尺，一把角尺，一支炭笔，一张人字梯，就能保证完成任务。赵干事听完我的汇报连声称赞道：“好！好！你都把学校里学到的数学知识用上来了，小张，真有你的！米尺角尺炭笔都现成的，要梯子，找老董师傅（军分区的专职瓦工）。这任务就看你的啦！”

    于是，我就首先把每个字每一笔角点的坐标值测量出来，精确到毫米，用小括号（x，y）表示在近旁。第二步，就是按既定的位置高度和间隔距离，把与纸张同等大小的样框画到墙上，为了确保样框的铅直度，我用子弹壳绑在一米多长的线端作重锤。这些工作结束后，接下来就是墙上“描图”了。我把样稿纸摊在人字梯下方，我站在梯子顶上，眼睛看着那纸上的《坐标值》，用角尺在墙上找出它们各自的相应点，这工作可是个细心活儿，不能有一点差错，一差错，字就走形了。我在上面作业，从大楼里进进出出的干部们都免不了要过来看看我在干什么，看了之后他们就会发问：“小张，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我不吱声，他们就猜出来了：“嗬！小张，是你想出来的吧？嗨！只有你会想得出来。” 赵干事也时不时地过来一个劲地夸奖我，他们那样对我赞不绝口，我都给他们夸的不好意思了，只好回答他们：“学以小用，不值一夸。”

    自己设想的作业方法，工作起来自然得心应手，要不了一天工夫，二十个空心美术字隐现上墙，而且原稿完好无损，仔细对照，一模一样。

    翌日，红漆伺候。涂刷红漆看似简单，却也是细活儿，马虎不得，边线要光滑，涂层要均匀。赵干事特地关照我：“小张，你涂刷红漆时千万别贪图快啊！刷笔蘸漆不宜太饱，漆层不宜一下子涂得很厚，墙壁是垂直的，一旦挂下来就找麻烦了，若要颜色大红艳丽，宁可多刷两遍。”“哦！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细心从事的。”赵干事的提醒对我很有必要，毕竟我是第一次么。

    又经过了一整天的认真作业，大功告成，《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二十个大字曜然夺目。分区首长看了大加赞扬，夸我们完成得很好。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看到老董师傅在整修粉饰军分区大门两边的门柱，我猜到这门柱上可能要写什么字了。

    不出我所料，果不其然，赵干事又来把我喊去：“小张，咱们又有新任务了，你会写毛体字吗？”“没写过，从来没写过。”我一脸茫然，但又不甘心说不会，于是我急忙补充道：“只要有样本，我就能描绘出来。”当时我想了，“字”总比“人”容易画吧，我能画人难道不会画字？只要有样本，什么都能画，所以我有把握接受任务。

    赵干事看着我的神态，笑着说：“当然有样本啊，但是字比较小，要你把它放大。”说着，他从办公桌上拿起印有毛主席题词的刊物给我看，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印着毛主席的手书——“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 我立刻明白了，“噢！这就是要我们把《毛主席语录》作为对联写到大门门柱上去，而且要用毛体字。” “对！你说对了！你把这刊物收好，走！咱们现在就去大门口商讨一下具体做法。”赵干事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我们一同走，他另一只手还随着他口述不停地比画着。

    来到大门口，我们捧着毛主席的手书样本，比对着门柱上写字面的长和宽，赵干事用两只手到门柱上去摆了个样，关照我：“小张，其中最大的字的宽度就只能这么大，不能到边，不能太宽！其他的字，按照原比例大小，字与字的上下间隔距离要匀称，顶上和底下留的空间应略大于字间的距离，那样看起来更有美感。”我边听边点着头，我完全理解他的要求，我说：“赵干事，你说的我都明白，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我前面说过了，我画人都能画，画字不就太简单了么，借助九宫格，很快就按照赵干事说的把字放大到了白纸上，这字比上次大楼上的字小多了，经过一番测量和划分，每个字的位置确定后，用一张或者两张复写纸就很容易地把字印到墙上去了。描完红漆，毛主席苍劲的手书体——“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红艳艳地伫立在分区大门两旁，同志们走过来，就会感受到军分区大门前焕然一新的政治和文化的氛围。

    还有后来一次比较大的场面布置，那时我已经调出通信班了。那是在“珍宝岛事件”之后，镇江军分区召开全区基干民兵干部大会（全称不详），全面贯彻执行毛主席“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伟大指示。因为参会人数特别多，大概有近千人吧，所以会址设在了当时的“252大院”礼堂，那真是个大礼堂。开大会肯定要做大会横幅哦，现在开大会的横幅基本上都是电脑打印的了，那五六十年前，全凭手工制作。一般普通会议，大都用毛笔像写《福》字那样写在彩色纸上，然后再贴到长长的大红布上，考究一点的就是先用白纸剪刻出美术字体，再贴到大红布上去。这次大会非常隆重，上级领导下达给宣传科的任务就是要求做一幅像样的大横幅，横幅上大小字数达三十五个之多，具体内容我已不记得了，字数的繁多，我印象深刻。

    这任务，赵干事还是找着我：“小张，这次大会横幅上的美术字由你来写，我发现你的美术字写得越来越好了，很秀气。这次字数特多，时间又紧迫，这样，我再设法调个人来协助你，你专门写，他专门刻，然后我们一起到现场把红布摊开来粘贴。这字的大和小，等我丈量后计算一下告诉你。”后来，他从镇江市中队调来了一位战士协助我作业，那同志我记得是句容人。

    那次大会到会的人员都是镇江地区各县基干民兵的干部，我们吕城公社应该也有好多位干部参会，我没碰见他们，但他们中有人认出了我。原因是在大会即将开幕之前，军分区管理科杨科长突发提议，要我清唱一段京剧给大家助助兴。那时候，正是我学唱样板戏热情高涨之际，所有样板戏中的大多数唱段，我都会唱，在同志们的一再鼓动下，我真的鼓起勇气对着那么多人的场面，选唱了切合事宜的京剧《沙家浜》唱段——“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后来，有人跟我爹说起了这事。

    写到这里，写的都是我入伍后的一些容易勾起我回忆的特殊小片断。其实，军人最基本的政治学习、军事训练和岗位职守才是我们的日常。就拿我们通信班来说吧，如：政治学习、上操、打靶、收发信件、送信、架线、值守总机以及夜间巡逻等。回忆我在军分区服役的经历，虽平凡无奇，但也岁月如歌，所以，我的回忆远不是这些，还多着呢！